当大运河逶迤而来,沧州也应运而生、因河而荣。
千百年来,运河孕育了沿线几十座城市,明清时代,出现了北京、天津、苏州、杭州等18座运河名城,沧州即为其中之一。从吴桥第六屯到青县李又屯,南运河流经沧州253公里,成就了青县、兴济、泊头、东光、连镇、桑园等重要商埠。这些城镇如珍珠般闪耀在运河长链上,宋末元初,沧州就有“小燕京”的称号。南运河给沧州带来了经济的繁荣、城镇的兴旺,也滋养了这里的文明,影响了人们的思维和观念。历史,正是从这里走向世界,而世界,也从这里触摸沧州。
沧州城
沧州,是最得运河风水的一座文化古城。沧州得名始于北魏孝明帝熙平二年,即公元517年,其兴盛却缘于明洪武二年,即公元1369年,因运河航运的发展,沧州州治迁到长芦,也就是今天的沧州。
对沧州而言,最大的历史机遇莫过于地方治城迁徙到大运河边,并稳定下来。运河城市离不开水,沧州是码头、驿站,更是一座水城。沧州城内外有记载的桥梁就有20多座,清朝时,运河两岸有六大渡口。这些渡口,是“义渡”,不收费的,大的渡口连马车都能赶上船。
明清时期的沧州,是运河沿岸重要的商业中心与漕运码头,也是清代雍正以前北方最大的盐运码头。古沧州运河帆樯林立,船只穿梭,百物汇聚,客商往来,繁华之处,昼尽夜延。其波光潋滟、流光溢彩,一点儿不逊于江南。
从解放桥东岸的天心阁西侧进入亲水平台,这里就是沧州城厢码头。“标注沧州”的石碑上刻着这样的文字:这里俗称江岔子。数百年来,高桅长篙,大小船艘,在这里装仓卸货,北达津沽,南通齐鲁,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岸上茶庄药铺、布店锅市、酒厂粮栈、廛肆栉比、商贾环集,成为沧州城厢经济带的重要组成部分。
明天启三年,朝鲜王朝诗人李民宬作为使者,沿运河北上京师,路过沧州时,写道:“去岸跬步,店肆栉比,高楼杰阁,映带左右,风帆浪舶,出没于烟云杳霭之间,最为胜概。”记述的,正是沧州城厢经济带当时的景况。
在明代,这里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南钟英坊、北钟英坊。这一带位于古城西城墙到运河河堤的狭窄地段。伴随着运河漕运的兴盛,这块不起眼的地方,很快成为商贾眼中寸土寸金的风水宝地。
在我市博物馆里,有一个“丰成馆”展区,陈列着在沧州市区运河沿岸考古中出土的大量瓷片,每一件上都烧制有‘丰成馆’三字。由此推断,“丰成馆”是运河边的一座大型馆驿客栈。可见,当时城厢一带行业繁多,客商云集,经济繁荣。
当时,人们把近城的地方叫厢。沧州城厢经济的繁华,是其他城市无法复制的。这个独特的经济现象,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运河。而这个城厢经济带,也被人形象地比喻为沧州与母亲河之间的“脐带”。
大运河不仅沟通南北,而且贯穿东西,它西连陆上丝绸之路,东连海上丝绸之路,是世界海路交通中重要的一环。这样至关重要的地理位置,迅速带动了沿线城镇的兴起和繁荣。
吴桥·东光
吴桥县,沧州段运河的最南端。这里是明清时期的运河古镇桑园。志书记载,桑园镇的名字与此地盛产桑蚕有关。作为传统农业县,当地人们选择了另一个谋生的方式,这就是杂技。
离运河不远,是吴桥杂技大世界,高福州正和徒弟们表演杂技。
“小小铜锣圆悠悠,学套把戏江湖走。南京收了南京去,北京收了北京游。南北二京都不收,运河两岸度春秋。”
高福州手敲铜锣,唱的这段“锣歌”,是杂技艺人口口相传的表演形式。历史上,吴桥土地贫瘠,民生困苦,很多人只能出门卖艺讨生活。
运河漕运发达日,也是杂技兴盛时。正是通过运河,杂技艺人们走出家乡,闯出名堂,进而北上南下,从运河走向世界,成就“没有吴桥不成班”的神话。
如今的吴桥,是世界闻名的杂技之乡,每年都吸引来许多外国留学生。本是用来讨生活的杂技,被运河牵引着,走向了更加广阔的天地。
夏日的东光运河,风光旖旎,白鹭群飞。原东光县文保所所长邢增刚对这一带了如指掌:东光县连镇运河五街、六街交界处,南运河东岸,就是闻名遐迩的大运河世界文化遗产点——谢家坝。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连镇出土的文物多为明代;东光镇码头村出土的文物,则属隋唐金元时期。这说明,东光码头的兴盛始于隋唐,而连镇码头是伴随着明代重新疏浚运河才繁华起来的。不同的历史节点,相同的运河血脉,给东光增添了更多迷人的色彩。
当地很多老人对连镇当年的繁荣景象还记忆犹新。连镇原名连窝镇,因两岸六村连在一起而得名。连镇原来设有连窝水驿,清中叶,是东光、吴桥、阜城、交河等县的粮棉油集散中心。农副土特产品船载车运,南销齐鲁、江南,北达京津、东北,各地客户纷纷在连镇设栈,经销贸易。
泊头·南皮
大运河穿泊头城而过。花树葳蕤中,当地老百姓说:“泊头泊头,当然是泊船的码头啦!”
现存于沧州市博物馆内写有“漕院明文”的石碑,是在泊头市胜利街改造拆迁时,在运河码头旧址处挖出来的。这是泊头作为运河重镇的一个最好的注解。
向前推至元代,这里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镇,到了明洪武二十二年,这里始建“新桥驿”。原本的荒洼野渡立刻成为热闹的去处。
明清时期,泊头有4个码头,它发育成沧州境内唯一船业行会发达的城市。其后,泊镇的铸造、印刷、制造等发展起来,产品不仅供本地民众消费,还通过运河源源不断地输往南北各地。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泊头铸造有1300多年的历史,其影响是依靠运河而实现的。这些铸造师傅们沿着运河两岸,南下北上,走遍全国。
位于南运河与北运河交叉点上的天津三条石,有一座历史博物馆,这是由周恩来总理亲笔题写馆名的博物馆,里面记载了一个泊头普通铁匠的名字:秦玉清。
1860年,秦玉清来到这里开了第一家铁铺:秦记铁铺。他在天津燃起的第一个火炉,悄无声息间拉开了中国民族铸铁业兴起的大幕。上世纪30年代,这里云集了众多铁厂,仅泊头来的就有40多家,成为天津乃至华北地区颇具影响的近代民族机械制造及铸铁业的中心。
泊头铸造业走向全国,而泊头本地的铸造业也更加兴旺。它曾与广东佛山、江苏无锡并列国内三大铸造基地,素有“铸造之乡”的美誉。
火柴,老人们管它叫“洋火”,曾长期被日本和瑞典垄断。1912年,河间盐商白聘三、沧县兴济商人钱立亭把火柴厂定址在运河边的泊头。当时的民国代理大总统冯国璋还入了股。泊头火柴厂的建立,让大半个中国的人们用上了国产火柴。
南皮,是全国最早的城邑之一,其名称起源于春秋时期。当时,为了救援被山戎攻打的燕国,齐桓公征伐至此,筑城制皮革,称为皮城。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在这里建南皮县,是全国首批设县的地方之一。
这里东临渤海,西依运河,像一粒古老的种子,飘落在沃野之中,倾听着大海汹涌的潮汐和运河上悠远的船桨声。
从代庄引水闸一路北行,太阳渐渐西沉,落日余晖下的运河,呈现出一派光影交叠的瑰丽景色。
“这里是薛家窝村,原来是个码头,大小船只来往不断,卸货的、拉纤的、卖水卖吃食的,应有尽有。后来运河断流了,慢慢也都消失了。”当地一位老农说。
老人面朝运河,他的身后,正是京沪高速公路。真正的河枯竭了,但高速路上,车辆不断,仿若一条奔流不息的河。
沧县·青县
雨歇飞虹影半天,
微茫树树接村烟。
孤舟向晚人争渡,
立近沙头语正喧。
这就是明朝诗人张缙笔下的 “范桥古渡”。
站在兴济运河边倚栏而望,一座桥架在两岸之上。这桥,窄而长,看不出特别之处,其历史却可追溯千年。
这就是始于春秋时期的范桥。
如今,一派雨后初晴、热闹繁忙的范桥渡口景象,复活在当地农民画家陈金生的画笔下。经过走访、采风,他绘制出兴济历史上有名的“乾宁八景”。“范桥古渡”是其中之一。
唐代,这里是范桥镇。北宋末年,宋徽宗在这里置兴济县。期间历经金、元、明、清初,都是县治。明代在兴济设乾宁驿,成为运河边的重要码头。明弘治年间,兴济因张皇后而兴旺,留下了“乾宁八景”的美谈。
修筑于明代的兴济县故城已湮没在历史深处。但那些故迹还在:神堤祠、娘娘河、龙窝、流佛寺古槐、百年私塾……脚下踩的,说不定就是唐砖宋瓦,耳中听的,是传唱百代不绝如缕的传说。
青县马厂炮台及军营遗址,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也是河北大运河沿岸现存较为完整的唯一一座军事设施。2009年,它被定为京杭大运河A类遗产点之一,参与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
1871年早春,南运河残冰漂浮。周盛传沿运河来到这里。奉李鸿章之命,他来马厂屯田练兵。在这里,他将首开中国军队现代化的肇端。
为国家训练一支过硬的新军抵抗外辱,是他的目标和使命。然而,这支部队在甲午战争中喋血丹东,全军覆没,清王朝也走向了尽头——后来,袁世凯接任了马厂兵营,进而小站练兵,进而发展为“北洋六镇”,结束了清王朝的统治。至今,马厂炮台依然有驻军。每天,炮台都在嘹亮军歌中迎来新的一天。
建于1965年的周官屯水利枢纽工程,是当时亚洲最大的渡槽工程,被誉为河流“立交桥”,越南、菲律宾、美国等国都派考察团到此考察,阿尔巴尼亚领导人恩维尔·霍查来曾亲临这里。明代青县流河驿的红木初加工历史,滋生了今天青县的中古红木文化。潺潺流淌的运河水滋润灌溉着两岸的土地,让这里的蔬菜格外水润光鲜,它们不仅走进京津的菜篮子,还吸引来各地食客,品尝这运河岸边的蔬菜宴。
尾声
彩虹桥到解放桥一带,原是运河码头,由此上岸就进了沧州城。乾隆皇帝南巡时路过沧州,就在这里停舟上岸,在附近的朗吟楼、南川楼游览,留下不少诗篇。“七七事变”后,日军占领沧州,在运河两岸修了一座木桥,名为朝日桥。抗战胜利后,改名军桥。它是沧州城西门的唯一通道。1947年6月13日,青沧战役的生死决战,就在这里打响。
这一仗,惨烈而悲壮。运河湍急,军桥位置险要,易守难攻,解放军部队从桥西向桥东推进,每前进一步都艰辛无比。战士们的鲜血洒在运河桥头,河水被染成了红色。硝烟散尽,沧州解放,这座被烈士鲜血浸透的桥,有了新名字——解放桥。
站在解放桥上,凭栏望,千年流淌的南运河安静而舒缓,孕育了沧州及沿岸各城镇。新时代,沧州经济迅速发展,城市面貌日新月异。狮城公园、国际会展中心、体育场、高铁站……以运河为中心,沧州及沿岸各县市正在以全新的速度、崭新的形象,在京津冀协同发展的国家战略下,阔步前进。
总策划:刘桂茂 赵一兵
文字统筹:张徽贞
本报记者:杨金丽
摄影:王少华 孙希旺